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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戚顾】此夜如梦（三）
三人齐齐望向李师师，李师师羞赧起身走到窗边，道：“你怎么才来……是戚楼主他们在我这里。”
听这口气便知道来人与李师师的关系，三人顿时都有些不自在，戚少商起身道：“既然师师姑娘有客，那戚某便先告辞了。”
顾惜朝也对李师师点了点头，三人一齐出了花楼。
到了巷间，戚少商道：“现在怎么办？”
“什么怎么办？我怎么知道。”顾惜朝没好气道。
莫名其妙一觉醒来就到了汴京，还被告知“失忆”，这种怪力乱神之事顾惜朝本是不信的。
可是事实摆在眼前，他似乎真的来到了好多年之后的世界，并且他身边的人与事都向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向发展而去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戚少商竟然还会有交集，而且还是如此诡异的关系。
孙青霞道：“那个……二位，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。”
戚少商道：“你说吧。”
孙青霞挠了挠头，道：“杨军师好像找你们很久了，你们再不回去，恐怕明天整个汴京都要传金风细雨楼主戚少商和军师顾惜朝失踪，到时事情就不太好办了。”
戚少商看了看天色，道：“说的也是。”
他想到了刚才风雨楼内那阵混乱，其实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，他刚才没拉顾惜朝上去，说不定事情还容易理清些，谁让他和顾惜朝都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懵了，这才错失机会。
孙青霞又道：“事已至此，你们既然明白我没有说谎，那我可走了，老戚你若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，不妨去找铁手，他知道的可比我多多了。”
他说罢，便孤身离开，留下戚少商与顾惜朝二人面面相觑。
半晌，戚少商道：“顾公子，那我们先回金风细雨楼去？”
顾惜朝板着脸，道：“哼，你小心进去了被当作想当楼主想疯了的疯子逮了。”
戚少商道：“那我就说你跟我是来捣乱的共犯。”
顾惜朝：“……”
金风细雨楼中果然一片灯火通明，二人到了附近街口，就见前方夜色中一排火把正在向他们缓缓靠近。
来者是一名中年男子，身后跟着不少金风细雨楼子弟，一见戚少商，便道：“楼主，您可算回来了。”
戚少商求救地看了顾惜朝一眼，顾惜朝便上前一步，道：“杨军师，戚少商这么大的人了又不会走丢，何必这么劳师动众。”
方才他隐在戚少商背后，杨无邪这才看见他，惊喜道：“原来顾公子您与楼主在一起，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这句话顿时让顾惜朝感到一阵荒诞，他跟戚少商这两个仇敌在一起，竟然能让杨无邪放心？顾惜朝越发觉得这个世界不正常，究竟发生了什么，能化解他和戚少商之间的血海深仇？
顾惜朝点头，示意杨无邪带人回去。
一行人举着火把回转，在深夜中仿佛一条游弋的火龙，独独顾惜朝与戚少商落在后面，慢慢往回走。
戚少商小声道：“你怎么知道他是杨无邪？”
按理来说他们两人应该都没见过杨无邪，顾惜朝道：“看他的衣服便是了，像金风细雨楼这样的江湖巨擘，与你那草莽连云寨可不同，上上下下等级森严，像杨无邪这般楼内的中心人物对着装也有一定要求，就与一个小朝堂没什么区别，怎么，你在六扇门当了这么久的捕头，原来没与朝廷里的人打过交道？”
戚少商一笑，道：“我也不想同那些人打交道，戚某天生就不适合在那些条条框框里面摸爬滚打，还是江湖来的自由自在，天高任鸟飞，海阔凭鱼跃。”
“你现在倒是说的好听。”顾惜朝道，“那为何九现神龙也会龙困于渊，被锁在金风细雨楼这一方小天地中？”
戚少商道：“呃……我那是为了兄弟义气，不过代楼主而已，将来王小石回来了，我还是要走的。”
顾惜朝轻轻瞥他一眼，眉梢眼角尽是嘲讽之色。
他才不相信戚少商这番鬼话，只要是人，谁不渴望权柄与财富？从方才那个房间来看，金风细雨楼简直富可敌国，就算戚少商现在不动心，他就不信戚少商以后不动心，人都是会变的，就算戚少商义薄云天，也不一定能逃过酒色财气四个字。
但话虽如此，顾惜朝还是觉得奇怪，他根本对戚少商毫无信任，为什么多年之后的他会突然与戚少商走到一起，还为他出世，做了金风细雨楼的军师。
原本晚晴死后，他得以逃过一劫，便打定主意隐居山林，再不问世事，戚少商竟然能请动他出山……
顾惜朝想到李师师与孙青霞的表现，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。
回到风雨楼中，杨无邪立刻来请戚少商去大厅议事。
顾惜朝问他是什么事，杨无邪只说是道上的一些事，请戚少商去便可。
戚少商只好随杨无邪去，只留顾惜朝一人站在门口。
“顾公子……”身边忽然想起一个女声，顾惜朝低头看去，是个丫鬟打扮的侍女，十三四岁的模样，牵着他的袖子，道：“夜深了，顾公子随小环先回去休息吧。”
顾惜朝点点头，小丫鬟便在前方引路，片刻后带他进了一间宽大的院子。
院中有亭台花池，一座风雅的莲花楼阁，看起来气度不凡，一看便是身份尊贵之人的居所，顾惜朝不动声色跟小环进了屋子，被带到一间装饰华贵的卧室当中。
与他醒来的那间屋子不同，这间房间要宽敞的许多，尤其是靠墙放了一张红木雕花大木床，上面大约躺上五六个人还绰绰有余，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波斯毯，床前满帘都是珍珠玛瑙做的珠帘，顾惜朝心下纳闷，他一个军师，在风雨楼中竟然也能有这等待遇，这天下第一楼的名号还真是名不虚传。
他便让小环出去，自己在房间内转了一圈，忽然发现其中一面墙上竟然挂着一把剑。
那把剑眼熟的很，就算化成灰他大概也能认出来，粗犷的剑身没有刻字，他知道那就是逆水寒剑，顾惜朝一把抓住剑柄，猛的将剑抽了出来！
只听一声清脆剑鸣，逆水寒长啸一声出鞘，在灯光下闪烁着熠熠寒光。
逆水寒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里？
顾惜朝心头疑云更重，将逆水寒剑归鞘中，开始在房间里翻看起来。
这间房很大，但实质上与他醒来那间并没有太大区别，除了床之外就是木桌、衣柜还有一张靠窗的长书桌，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排一人多高的书架，上面放的多是顾惜朝已经看的滚瓜烂熟的经史子集，顾惜朝翻看了一会儿，没发现有什么问题。
但就在他准备转身去看书桌的时候，他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书架角落里有一本与其他格格不入的线装书。
更奇怪的是那本书藏在一堆竹简当中，要不是刚才角度巧合，顾惜朝根本发现不了，他立刻将那本书从竹简中抽了出来，封面上写了两个大字：《诗经》。
《诗经》？这本书有什么好藏的？
顾惜朝翻开了那本书的第一页，顿时愣住了。
他下意识又向后翻了两页，脸色逐渐通红，猛的盖上这本所谓的“《诗经》”。
这根本不是什么诗经，而是一本春宫。
更匪夷所思的是，这非但是一本春宫，而且还是一本讲述两个男子的春宫图册，顾惜朝被火烫了似的把书塞回竹简当中，这里当真是他的房间吗？他怎么可能在房里藏这种东西！
初时在那间房里看到的东西一时涌上心头，两个男人的字迹、衣柜里两种不同尺寸的男装，还有那首情诗……
顾惜朝面色惨变，难道真的是他与一个男人住在一起，而且还与那个男人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关系？
他丢下书柜，马上去翻找书桌上的可疑痕迹，这次他果然又翻到了写有自己字迹的花笺和信纸，还有誊抄诗句的宣纸，果然在这些文字的边上，偶尔会出现一笔豪迈的大字以做点评，或者是一些粗俗不堪入目的市井白话，如果这些东西都是他写的，他怎么可能容许外人在上面添油加醋？
顾惜朝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心头狂跳不已，又去打开衣柜。
里面果然也是两种尺寸的衣衫，虽然差距不大，但能看出那几件白衣的肩膀裁剪都要比他更宽一点，既然如此，一个新的问题再次涌上心头——
与他同住一间房的另一个男人是谁？
顾惜朝的眼前瞬间闪过戚少商的脸，但马上在心中否认。
开什么玩笑，前有息红泪后有李师师，戚少商爱的是女人，何况就算戚少商突然转了性爱上男人，也不可能跟他这个仇人在一起，否则他该如何面对死去的亲朋好友，还有那些遭受无辜牵连被杀的人？
然而让顾惜朝再想其他人，一时却也想不到有谁。
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他的仇敌，与他相伴的红颜亦成枯骨一具，还有什么人会冒天下大不韪与他这魔头在一起？
或许是他现在还不认识那个男人？
顾惜朝内心深处也觉得自己的自欺欺人有些可笑，可是他愿意相信与他在一起的男人是别人，也不希望那个人会是戚少商，他们本该是仇敌，仅此而已。
顾惜朝关上衣柜，窗外天色已近深夜，大约再过不久就该天亮。
他没有躺到床上，而是坐在了桌边，倚着那盏烛火闭上了眼睛。
